鱼沉

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

【无授翻】风与海之歌/Between Wind and Water.

Chapter 6

I

艾莉亚从来不害怕走派克城的木绳吊桥,虽然怀孕让她加倍谨慎。她仍然能够自如地走过桥面,直到某天早上她从一座塔楼走向另一座塔楼时,忽然想到她的孩子很容易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与数百年来在派克城坠亡的人一样。这个念头让艾莉亚的血都冷了,但是席恩不以为然,他告诉她,他们的孩子姓葛雷乔伊,生来就要统治海洋,吊桥那样驯顺的东西杀不死他的儿子。

她终于明白亲身养育一个孩子是何滋味。艾莉亚还记得儿时那些繁冗的教导:攀爬城墙不安全;不要从马背上跳下来;挂在火把架上晃荡非常“不淑女”。她还有几个星期就要临盆,罗伦学士如此断言,但艾莉亚无法想象自己的肚子还能比现在更大。

快接近她的卧室时,艾莉亚仍挽着琼恩的胳膊,由于长时间的攀爬,她有些头晕。从大厅去往她的卧室需要经过很多阶梯,这让她非常吃力。

“你得躺一会儿。”琼恩说,为她拉开门,扶着她走进房间。

“我成天躺着,你却可以随心所欲地行动。”她说。

他低声笑了,按摩她纤窄的背,替她揉搓酸疼的肌肉,直到她的身体放松下来。

“我可以陪你躺着,如果你想的话。”

艾莉亚听话地躺到床上,只有琼恩才能让她这样驯顺。她侧卧着,琼恩躺在她身后,把她的头发从领口拨出来,揉着她的肩膀,熟悉的安全感让她昏昏欲睡。

“你只是想哄我睡觉罢了。”艾莉亚说,语气却很柔软。

他守在她身边、手指轻抚她头发的感觉非常愉悦。她握住哥哥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小腹上,与这孩子血肉相连。他很快就要来到这个世界,无论他是不是琼恩的骨血。这个念头困扰了她许久,艾莉亚已经接受自己需要等待才能得来答案的事实。孩子可能是席恩的,也可能不是;结果不外乎这两种。

琼恩亲了亲她的脖子,只不过是他双唇的柔软触碰,那点温热却像烙在她冰冷的皮肤上似的。艾莉亚的心口倏地涌起一阵疼痛的情潮,将哥哥的手握得更紧。

II

艾莉亚早产了两个星期,凌晨时因为阵痛醒来。无论琼恩如何费尽口舌,罗伦学士坚持不允许他进产房,他说剑与狼于生产毫无用处。妹妹生产时,他只得守在她门外。

独自一人,他提醒自己。我一人在这里保护她。

两只冰原狼与他坐在一起,娜梅莉亚在走廊里踱步,低声呜咽着,琥珀色的大眼睛哀求地望着他。

“我不能放你进去。”琼恩说,但冰原狼和主人一样固执,她人立起来,用一只爪子抓挠木门。

他正准备起身阻止她,白灵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妹妹身后,轻轻咬住她的后颈。娜梅莉亚安静下来,但琼恩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死寂了。他走到一扇充作箭孔的窄窗边眺望远方。天色灰如骨骸,狂风呼啸,白浪滔天。史塔克的颜色,琼恩想。

许久之后,艾莉亚的房门开了。两只冰原狼躁动不安。罗伦学士站在门口,看上去非常疲惫。

“您可以进去看您妹妹了,大人。”

要是在其他时候,琼恩定会提醒学士:他不是大人,只是个私生子佣兵。但现在他无暇纠缠这些细枝末节,只挂心艾莉亚的情况。

娜梅莉亚不顾罗伦学士的不悦表情,急切地跑进卧室。琼恩挨着妹妹坐下,看着艾莉亚臂间那个扭动的粉红色婴儿。

“是个男孩。”她轻声说,擦拭着他小身体上的胞膜。

“他很活泼健康。”罗伦学士补充,同时差一个仆人把消息告知席恩。

琼恩凝视着妹妹怀里的褐发婴儿,几乎忘记了呼吸。他第一次看清了那孩子岩灰色的眼睛。

“他有你的眼睛。”

“是的,是的,他有。”她说,尾音发颤。艾莉亚瘦小的肩膀压抑地颤抖着,她泣不成声。

琼恩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做了唯一能做的事。他把妹妹搂在怀里,记住了艾莉亚儿子的脸。

III

学士嘱咐她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好好休息,他说长时间的分娩后她需要恢复元气。艾莉亚觉得自己的分娩时间并不长,她曾听说有的女人得挣扎一天一夜才能产子。但她没有和罗伦学士争执,因为整个生产过程中他对她都颇为和善。

艾莉亚乖乖躺下,她的儿子已经睡在床边的摇篮里。距她生下孩子不过几个小时,回想起来却仿佛是许久之前的事。学士很快就把琼恩请出房间,但他允许席恩过来看她,于是一个仆人从另外一座塔楼请来领主大人。

奶妈兰妮在摇篮边打盹,随时听候吩咐。但艾莉亚对此很不满意。如果她的孩子需要她呢?她已经把他喂得饱饱的,可她明白宝宝在晚上哭闹不是件罕事。思绪辗转间,分娩过后的疲倦渐渐漫上她的脑海,艾莉亚慢慢阖上眼睛,她累坏了。

她模模糊糊地察觉卧室门打开了,是学士来了吗?不,她隐约想起,该是席恩来看宝宝了。

艾莉亚强睁开眼睛,努力想要坐起来,但是席恩制止了她,丈夫脸上素常带着的散漫微笑已经隐匿不见。

“你不必要强。”他说,一只手安抚地放在她肩上,“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席恩背对着她凝视摇篮里的哈尔顿。艾莉亚忖度着丈夫的心意。他看出这孩子有什么特征了吗?莫非他真是个葛雷乔伊?艾莉亚向来觉得所有的婴童都是一个模样,哈尔唯一具有辨识度的是沿袭自她的褐发灰眼。或许这落在她丈夫眼里又是异色。

席恩在床边站了许久。艾莉亚又开始昏昏欲睡,但她始终留心着哈尔是否哭闹。

她丈夫在离开前拂去了她散落眼前的一缕头发。

“谢谢你。”他低语。艾莉亚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定是睡着了。席恩从未这样温柔地触碰她、关心她。他们的结合并非教人不快,席恩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但艾莉亚知道自己心有所属。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奇异的空虚。她刚刚生下的这个孩子会冠着葛雷乔伊的姓氏长大,将来他会认为自己是席恩的儿子,而他称之为“父亲”的人只是个外人。艾莉亚沉沉睡去,梦见她的儿子睡在大海中的摇篮里,那摇篮在波涛汹涌中仿如一叶扁舟。

IV

哈尔顿·葛雷乔伊不是个安静的孩子,但他一到母亲怀里就不哭不闹。数月来琼恩看着艾莉亚和宝宝越来越亲密,而他却不知怎的难以亲近这孩子。

他们坐在壁炉边取暖,宝宝在艾莉亚臂间酣睡。天色已晚,她该把哈尔交给兰妮照顾了,不过艾莉亚似乎不愿意惊醒孩子。琼恩看着哈尔沉睡的小脸,想知道妹妹抱着的究竟是他的儿子还是外甥。

“没有人会怀疑你很爱他。”艾莉亚说,仿佛知晓他的心意似的。

“你无法想象。”他说,在那一刻强烈地希望哈尔快快长大,他可以教导他剑术、带着他骑马。

琼恩非常希望哈尔是他的儿子,但一想到他可能是这孩子的舅舅而非父亲,他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血亲。”她轻柔地说,灰眼睛闪闪发光。

琼恩了然。无论哈尔顿的父亲是谁,他都是艾莉亚的孩子。他知道这孩子流着艾莉亚的血,他在世上最爱的人的血。

他生来就最爱艾莉亚。她的儿子于他亦然。

V

有了一个健康的继承人后,席恩越来越频繁地出行。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琼恩是一种仁慈,因为他永远无法接受席恩·葛雷乔伊和艾莉亚躺在一张床上的事实。更让他痛苦的是,席恩会在几个月的离家过后花费许多时间陪伴妻儿,而他们是琼恩最珍视的人。

他从未主动与席恩说话,且在他出席的场合谨言慎行。席恩礼貌地忽视他,但琼恩看待他却不那么友善。他讨厌看到艾莉亚和丈夫在一起,听席恩谈论他的儿子哈尔顿也同样让他痛苦。这孩子的脸和艾莉亚是一个模子里打出来的,丝毫不带所谓的葛雷乔伊血统。

每一次贸易出行后,席恩都会为铁群岛带回丰厚的财富,铁民们崇敬地称他“黄金领主”。琼恩渴望成为真正的领主,他不免又想起在临冬城时心里滋生的怨毒念头——这种嫉妒由来已久——那时他、罗柏和席恩还只是半大孩子。这也是为什么他执意远渡厄斯索斯。但现在他没有远方的大陆可以逃避了,艾莉亚需要他在派克岛陪伴她。

席恩在派克城时,琼恩在校场上耗磨了更多时间。他需要理清自己的思绪。罗柏已经提出为他授爵封地,但其代价是他无法承受的:若要成为领主,他就得离开艾莉亚和她的稚龄幼子,今后他们再难相见。

诸神似乎一直在逼迫他做出两难的选择: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姓氏,而非他承受多年的私生子姓氏;以及与他爱的女人组成的家庭。

VI

哈尔顿过第二个命名日时,艾莉亚又怀孕了。这一次,琼恩更加确定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尽管她也和席恩睡过,但近年来席恩待在派克城的时间寥寥。他和艾莉亚本可以在这件事上更加谨慎,但珠胎既已暗结,也就无可如何了。哈尔很期待即将出世的弟弟或是妹妹,琼恩却无法感同身受这孩子的快乐,因为铁群岛沿岸波澜又起。

罗柏的信件不期而至,不是致以葛雷乔伊夫妇的,而是写给他的。自成为艾莉亚的誓言护卫,琼恩常常与哥哥通信。不过这一回的信件较之从前简促许多,让他有些疑惑。

琼恩:

父亲和我需要你回到临冬城。野人近来作乱,我们尚能应付,但玛格丽刚刚怀上头生子,我们还得安排人手护送珊莎前去君临与乔佛里王子成婚。野人占领了长城的部分区域,且南下突袭影子塔,可北境诸侯为着家堡安全不愿派出过多人手。父亲的肩膀受了箭伤,是被流窜至狼林的小股野人所伤,鲁温学士不允许他带伤作战。史塔克家族必须保卫人民、履行对守夜人许下的责任。如若你能即刻离开派克岛回家,我将感激不尽。

你的哥哥,

罗柏

琼恩自然而然地听从了哥哥的召唤。他迅速写了一封回信,告知罗柏他会回来,随后开始收拾行装。琼恩派遣差使预订了一艘自北部海岸迂回航行的小船,又在托伦方城安排了一匹骏马以供骑乘。他不明白自己如何能割舍下艾莉亚、哈尔和她尚未出世的宝宝。

临行前一晚,他在艾莉亚的卧室里和她做爱,他们很少这样冒险。看着她光裸的身体,他不由得生出一种甜蜜而尖锐的伤感,只想牢牢抓住她,以阻隔海浪般袭来的忧惧。琼恩不住地亲吻她,把她抱在怀里,想着这是否是两人最后一次肌肤相亲,抑或今后再也听不到她钟铃般的欢笑。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见到艾莉亚腹中的孩子。

哈尔顿过完第二个命名日后一个星期,琼恩·雪诺赶赴临冬城。白灵在整段旅程中都无精打采,对船上发生的事兴趣缺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憩,而不是盯着汹涌的波涛。他们很快就到达北部海岸,但琼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回家感到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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