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沉

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

【无授翻】不要温驯地走进那个良宵/I Enter Your Night…

※ 原文题为《I Enter Your Night Like a Darkened Boat》,译文题目仿效狄兰·托马斯《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当然这首诗讲的不是爱情,这里仅作字面意义

※ 与未婚妻尚未见面的崔斯丹被大舅哥兼情敌死亡威胁+戴绿帽的故事,当然具体情节没有简介那么狗血

※ 原文6051字,译文9670字

※ 文源AO3,作者:tabacoychanel

Summary:没有列王纷争并不意味奈德不会南下服侍国王;没有黎明之战并不代表狼群不会南下长城。不过,琼恩还是加入了守夜人,这是他不多的选择之一。他与艾莉亚阔别三年,正准备回家参加珊莎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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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存在于两个地方。

这里,与你身边。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尸体之歌》[1]

I

自瑞卡德公爵成婚后,临冬城再未举办过婚礼。他娶的是自家封臣的女儿,这意味着低调的婚约和简素的仪式。史塔克的血液里向来没有奢侈。但是对于歌手来说,如今临冬城的好处是他们可以在城外自由扎营。你在溜进厨房时不可能不被竖琴手绊倒,也不要妄想能避开杂耍戏班躲进神木林。对艾莉亚来说更糟糕的是,她看到一辆巨大的轮宫自国王大道缓缓行来,骑士、侍从、商贩、仆人和载着聘礼的马车前簇后拥,像是从高庭一直延伸到临冬城似的。

这么说有些夸大其词了。或许。

歌手们只需待在临冬城便足以取悦珊莎——但艾莉亚不得不承认,珊莎一向喜爱那些南方的俊俏歌手。而艾莉亚对冰冷、坚硬的钢铁的喜爱也是一以贯之的。可是如今米凯的加班加点使他没有工夫私下里陪她练剑。他充当了屠夫的角色,像其他人一样力求为婚礼做万全准备。艾莉亚似乎是城堡里唯一一个无所事事的人。

相反,她选择散步。当她打算远足时,她便给马儿装上鞍辔。她向来是个绝佳的骑手,但现在她独自出行的距离比从前她与琼恩共游时远得多。她总是在破晓时分驰出马厩,虽然漫无目的,但她往往策马北上。南方于她而言毫无意义。

她就是这样错过了迎接高庭来宾的仪式与随之而来的教人厌烦的冗长问候。“聘礼车队足足花了一个钟头才全部通过大门呢。”布兰告诉她。他坐在学士塔的一尊石像鬼上观看了全程——直到被发现后不得不下去迎接宾客。假如时间允许,他们的母亲必然也会这样捉住艾莉亚的,哪怕仅仅只是出于体面,她也会强迫她在场。艾莉亚有时会认为凯特琳已经放弃了对她的管教。这或许是她人生中了不起的成就之一:我终于摆脱了母亲的约束。他们甚至没有要求她换上裙服,这是一种慈悲;无论这裙子是镶满了密尔蕾丝还是以鹿皮连缀而成,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反正也没人注意她。那一天将完完全全属于珊莎,她必然大放光彩。

只有从北门进入的人才会引起她的兴趣。她觉得胃里坠了铅一般沉重。班扬叔叔来信说他会出席婚礼,琼恩也将随行,如果他得空的话。这话说得琼恩就像是前来应付一件与珊莎的婚礼同期的什么事似的。不,这么想并不公平。琼恩和珊莎一向疏远,但他会很乐意到场祝贺她的婚姻,就像罗柏、布兰和瑞肯成婚时他也会希望自己在场一样。但我的婚姻于他而言却并非如此,也许。这念头在艾莉亚的思绪中纷纷扰扰。琼恩若是听闻我即将成婚,我敢打赌他会在去亚夏的最快的船上给自己找个铺位。

好时光从不长久。她和琼恩一起长大,总是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句话。他们一起打雪仗,把死虫子放进席恩的马靴,还从厨房偷黑莓馅饼吃。那时候她无法想象没有琼恩的生活。他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她感觉到胸口隐隐作痛。在琼恩面前她无须费心掩饰,他对她向来秉持着无限的包容与理解。她短浅的人生还未遇到过变故,但毋庸置疑的是:琼恩·雪诺离开临冬城的那一天,艾莉亚·史塔克也随之成长。

已经三年了。三年来琼恩给他们的父亲的简短来信里未有只言片语提到她;三年来她看着罗德利克爵士每日指教布兰。而在她和米凯练剑之前,他甚至从未碰过真钢。布兰会成为一名高超的剑客,这是指日可待的。他反应迅速、直觉敏锐,且一门心思地崇拜着歌谣中的龙骑士伊蒙王子,也许他也能在十七岁时得偿所愿。伊蒙王子是布兰的偶像,正如少龙王戴伦曾是琼恩的偶像。琼恩现在崇拜哪首歌谣中的哪位英雄?她不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如今她对他一无所知。

在故事里,守夜人弟兄总是勇敢、正直,甚或英俊。但实际上,她见过被艾德公爵流放长城的成群的强奸犯和偷猎者,琼恩现在的弟兄是他们,而非罗柏、布兰和瑞肯。这类人好吃懒做、罪行累累,与他人格格不入……她想知道琼恩是否曾将他的旧家人与新弟兄作比。她也想知道他是否已经属于长城,因为他从未完全属于临冬城。她半心希望他那样做,但另一半心却强烈地坚持他属于自己。我们都不合群,但至少我们拥有彼此。琼恩会第一个告诉她相信人事长久是天真的傻想法。“时移人非,艾莉亚。”他曾经如此说,双手捧着她的脸,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铭记。那是她对他最后的记忆——也是最美好的记忆。当她凝视着身着崭新黑斗篷的他快马北上时,泪水滚烫苦涩的滋味时至今日仍然清晰如昨。他错了。草绿霜已白、日西月复东,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思念琼恩·雪诺,至死方休。

不过,母亲责备的表情也一如既往。凯特琳在犬舍里找到了她,艾莉亚几乎绝望了。母亲不喜欢猎犬——马也一样。艾莉亚越来越讨厌这盛大的宾客访团。

“莫非你准备穿成这样参加迎宾宴会?”母亲质问。

她仍穿着皮革骑装。艾莉亚反抗地抬起下巴:“你可以把我和仆人一起安排在下席。反正珊莎也说这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我相信你对于激怒我这件事总是乐此不疲,艾莉亚,但现在可不是时候。你真的想让你姐姐在夫家面前难堪,从而毁掉这桩联姻吗?”

哪怕仅仅是一声呼吸,我也要教她难堪,艾莉亚想。“好吧,我确实不想毁掉这桩联姻。或许你不用和提利尔家介绍我,假装你只有一个女儿。珊莎那么乖巧温柔,才配做你的女儿,不是吗?”

凯特琳猛地抽了口气。“我从未这样想,从未不希望你是我的女儿。你得相信我。”

她对此存有疑虑。“不,母亲,你只不过是希望我不做我自己罢了。”

凯特琳无法否认这个事实。“我承认这或许会……更加容易,如果你不那么任性,或者举止淑女些的话。但如果说我希望你的天性与现在不同,这并非出于个人期望,而是希望这能让你父亲和我轻松些。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你做得还不够好,艾莉亚。”

自琼恩离去后,有那么几次她逼迫自己去做那些事。她直直地凝视母亲深沉的双眼。

“你现在选择走的路,我唯恐它永无终点。我担心你的戾气会遮掩你本该看清的事物,而你将永远无法体会欢乐。我要告诉你,艾莉亚:我想给你的并不少于我想给珊莎的。”这也是事实。母亲转身离开——最后,幸运的是——当她单独和猎犬待在一起时,凯特琳又补上一句,“你可以穿这件灰裙子,只是要让莱丝帮你梳头。”

最后,虽然她还是坐到了上席,但离宴会主角们足够远,这意味着她不必强颜欢笑,与旁人谈论无聊话题。她确是有意这么做。她只需用餐,同时小心不让酒洒上那件灰裙服就可以。她最喜欢这样,至少待在这里她不会喘不过气来。当瑞肯四下朝她投掷豌豆时,她甚至大度地没有还击。但她并非没有感到不公平:瑞肯尽可以快活地玩闹,可她如果效仿,就会被指为不顾淑女身份。是谁最先认定瑞肯更适合做这类事?

珊莎整个宴会上都保持着傻兮兮的微笑。好吧,任何一个女孩做这种表情都不会显得聪明;珊莎丝毫不逊色于席上的诸位高门贵女。维拉斯是位体贴多礼的男子,当他入座、将手杖搁在椅子旁时,你甚至不会注意到他有条腿是跛的。珊莎一从向未婚夫施展魅力的大业中抽身,便与身边的玛格丽小姐说知心话。艾莉亚瞥见她们在玻璃花园挽着手散步,倾耳分享小秘密,为同一个笑话咯咯发笑。至少她在高庭会有个真正贴心的好姐妹。母亲和父亲看来非常欣慰,甚至可以说是松了一口气。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没有人会怀疑珊莎会拥有一桩美满的姻缘、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拥趸会为她大唱赞歌。她一度被认为是竞争王妃的有力人选,但父亲不想让她在年纪尚小时就远走他乡。如今她却要去家万里了——国王大道在君临便戛然而止,若要前往高庭,你还得改道玫瑰大道,那里已经临近多恩的红色山脉——但珊莎并未抱怨。在高庭,她可以一天换五次漂亮裙服,早餐时享用消受不尽的柠檬蛋糕,听着俊俏歌手弹奏竖琴佐餐。

对艾莉亚来说,这场盛宴乏然无味。

II

她觉得自己梦到了喧闹的人声和马嘶,在梦里临冬城挤满了陌生人等与他们的座骑,还有一只跳舞的狗熊……还是三只?这不是真的,因此她并不惊慌。总之,逼醒她的不是噪声,而是被人凝视时产生的直觉。她滚下床,伏在地上,一只手握住缝衣针的剑柄。

一道人影遮住了窗外的月光。“你知道怎么使它吗?”

“用尖的那端去刺敌人。”她哽咽着说,几乎喘不过气。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所以你没有忘记你的第一课。你正在卧室里等待某位刺客吗,小妹?”有趣的是,你总是可以认出某个人,感觉到他的微笑,哪怕夜色昏暗。

“琼恩,”她喘着气,除过他的名字再说不出别的话,“你回来了。”她一动也不敢动,害怕这是一个梦,她一触碰他他就会烟消云散。

“所以,你打算放下缝衣针像个小淑女一样问候我吗?”他展开双腿荡下窗台,直起身子。他如今长得更高了,或许已经超过了罗柏。三年前她会跳到他怀里,而他会高高抱起她,就好像她是片羽毛。她则拼命亲吻他,忘情地大笑。她在思念那个艾莉亚,那个满心满眼巴望着琼恩回来的艾莉亚。

“我好想你。你走后的每一天,我都好想你。”她告诉他。这是项指控。

“除见到你外,我不作他想,小妹。”他没说“我也想你”,但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却已经把她的心深植在他的土壤中了:她为此动弹不得。“我差点说服自己今晚不来这里。”

她不高兴了。“那你为什么又来了?”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靠近你。”他承认。她能从他的语气听出他为此思虑徘徊、反复考量,直到耗尽耐心——包括他自己的和其他人的——并将之抛诸脑后。

艾莉亚琢磨了一会儿。他一声不吭地一走就是三年,现在却进入她的卧室。“你从未给我回信。”

“我告诉过你不必写信。”他摇摇头,提醒她,“我说过这样更好。”

“因为你总是知道怎么做对我们最好。”她苦涩地回答,“你撇下我离开,现在你想去我们道别的地方吗?”

“不,艾莉亚。”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看看你睡觉的样子。你很少睡得这么浅。”

“我心烦意乱。我本以为你会参加晚宴的。”

“我们在路上耽搁了。班扬叔叔的马掉了一只掌钉。”

久久的沉默。“我都以为你不会来参加珊莎的婚礼了,你看。”

琼恩看着她。“我为你而来。”他简单地说。

也许这话是真心实意。她说:“你决定披上黑衣。你后悔吗?”

她的脉搏怦怦跳动,等着他说临冬城没有私生子的容身之地,他已经长大了,必须选择走自己的路。她听他说这话一百次了,尽管每回的措辞都一样,而他们也不认为这有多少说服力。

这次他没有给出任何理由。他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嘶哑。“我会不会后悔……我向你发誓,如果有别的路走,我决不会离开你。可总有一天你会离开临冬城,而我再不能无时无刻和你在一起。”

他的意思是,她总有一天会像珊莎那样被当作一枚席瓦斯棋子指配给某个贵族。她太弱小,无法掌控全局,尽管她远比珊莎谙熟游戏规则,而珊莎对局势的了解并不多于算术。她慢慢地说:“他叫崔斯丹·马泰尔。”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吗?”

她耸耸肩。“他们用渡鸦互相通信已经一年了,父亲和道朗亲王。”

“可是……阳戟城。比高庭更远。”

“父亲用心良苦。他们说多恩与别处不同,女孩可以自行其是。或许在那里我不会格格不入。”她忧郁地笑了,“不过,他告诉我这个消息那天,我连夜收拾行囊,在回心转意之前,我已经骑出了好远。当我骑出狼林,大声叫他们开门时,守卫们惊得不轻。”

他睁大了眼睛。“你要骑马去长城?”

她不知道继续说下去是否是个错误,或者大错已经铸成。“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这一直是我的本能反应,不是吗?跑向你。”

“艾莉亚……”

“不要这样。我已经决定嫁给多恩人了。不要……让我难以抉择。”

“……你想让我离开吗?”

“不。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离开。”

当他从她手里拿过缝衣针时,她仿佛卸下了千钧重量。他小心地用一根手指划过剑刃,测试它的锋利程度,她感觉到他的赞赏之意。“你的针线活做得很好。”

艾莉亚无法再控制自己了。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如此熟悉的严肃面容被罡风朔雪吹得更加棱角分明。他胸口的肌肉坚实有力,她可以感觉出斗篷下他右肩纠结凸起的伤疤。“这是怎么了?”

“一支野人的箭。”他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喃喃细语。莱丝帮她编了发辫,还戴了额冠,“我待会儿再和你解释。”

(删节)

“艾莉亚。”他说,“你知道我最爱你。”

“我知道。否则我为什么会让你取走我的童贞?但是你得跟我说说那个和你同床共枕过的女人。”

琼恩的声音变得温柔。“她……很像你。狂野又凶猛,忠诚而固执。”

艾莉亚不喜欢那种语气。“她后来怎么了?”

“她给了我后背一箭。”

“她——?”

琼恩说她是个野人,一直拼力保护她的族民。当然,她的族民一心想越过长城入侵七国。琼恩别无选择,他忠于职守:阻止他们。

“但是……杀死她的并不是你的箭。”

“这有意义吗?她因我而死。”

“而你爱她。”

“并不尽然。”他们面对面躺着,她可以看到他那双灰眼睛里流露的哀伤,如同她的镜像。他用一根手指轻抚她的膝盖,动作轻如羽毛,因为他只要再稍一用力,她就会痉挛着尖叫出声。她膝后发痒。“我不是为了披上黑衣才离开你的。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离开我的小妹——不,别激动,听我说。誓言终究只是誓言。背离一项并不意味着就此万劫不复。‘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当然,这是其中之一。可你知道余下的誓词吗?你知道它以何结尾吗?‘我是守护王国的坚盾’。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守夜人的第一要务。所以,是的,我偷了耶哥蕊特,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个背誓者。”

“你选择了责任,而不是心。”艾莉亚总结。

“不,我的心在这里。”他微笑着轻抚她的胸骨,她觉得心口沉甸甸的。

“如果我顺着国王大道骑去黑城堡……如果父亲把我许配给一个恶棍,或者是五十岁的老人,或者是小气鬼……如果我去找你,你会怎么做?”

“我想,”他郑重地回答,“幸运的是你拥有一位良配,而非上述那些人。”

她以为自己已经平复了情绪,但她抽泣了一声,把脸埋在他肩上。“我爱你,琼恩。我情愿拚尽一生,只为与你尽欢片刻。”

“嘘。”他紧紧地搂住她,“我知道的,艾莉亚。我知道的。”

III

他一枚枚地摘下她发辫上的饰针,这似乎能带给他某种安宁,所以她任他摆弄。他摘下最后一枚饰针后,像从前那样拨乱了她的头发。

“你在那里有朋友吗?”

“有一个。”他说。随后,“没有。只有弟兄。”

IV

她不得不烧掉被毯——也就是说,“不小心”引发一场焚毁了寝具和那几件一团糟的睡袍的火灾。

V

“好美。”每当触碰她的皮肤,她的眼睑,她的髋骨和她双乳柔软圆润的下部,他便如此惊叹。

“你是唯一一个赞我美丽的人。你和父亲。”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不该提起父亲,“琼恩,别说了。我怕你以后会有负罪感。”

“我该有什么感觉?我刚刚取走我小妹的童贞。”

“你觉得崔斯丹·马泰尔会不会有半分在意我的快乐或安逸?”

这话把他问住了,但他仍表现出了同样的厌恶之情。“我无法忍受你躺在他床上的想法。如果他胆敢伤害你,我会亲自赶赴多恩,把他的心挖出来放在你脚下,明白吗?”她表示赞同,尽管这威胁不切实际。除过琼恩,没有人伤害得了她。

他说:“我很抱歉我选了这条路。我原以为解决方法是忘记你,可是……这愚蠢透顶。”

“是的,事实如此。所以该怎么解决?”她清晰地问。他僵住了,她用十指环绕他的手肘,“我不想忘记。我想记住我们,就像这样……直到永远。谁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我希望——”

她打断他。“如果你要说你希望你不是我哥哥,我就用军械库里最钝的剑刺穿你的大腿。”她不知道如果没有琼恩,她的童年会怎么度过,她也不敢想象。“你是我最爱的兄弟。你是我在世上最爱的人。我不想改变关于你的任何事,即使……我知道如果没有私生子的污点,你会活得更好。但如果你不是父亲的私生子,你就不是你了。你就不是我的了。”

她说完后,琼恩显得疲惫。“我只想说,我希望我能把这个世界盛在银盘里送给你。但是我的努力就好像用黄油刀杀人。”他苦涩地补充。

“我不在乎这个世界。我只要——你明天晚上还能来吗?”

他犹豫了一下。

“听凭吩咐。”

VI

艾莉亚迟到了提利尔家的茶会。路过厨房时,她顺手拿了块糕点;她昨晚一夜未睡,或许已经显露出疲态,身上那条穿了三天的裙子皱巴巴、脏兮兮,但脸很干净——琼恩方才才看到过上面的污点。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用拇指擦去她脸上污垢的那块地方。“你是怎么做到不去户外还脏兮兮的?真让我吃惊。”他说着,随后俯身给我一个长长的道别吻。如果她不想让耳尖也红透的话,最好停止这胡思乱想。她想要逃离它:茶会,提利尔家的人,母亲,珊莎,诸如此类的一切。她宁愿穿上锁甲和布兰在校场比试几轮——她急于向琼恩展示自己进步多大。可是罗柏正在校场上和百花骑士比试,周围的侍从发出欢呼。她勉强做出了决定。如果凯特琳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便不会用那么多质问烦扰她。离婚礼只有五天了。艾莉亚打算小憩片刻。

有条近路可以让她避开嘈乱的大厅,但那条走廊有些日子没人走了,大门锁链锈得死死的。父亲就是这么找到她的,那时她徒劳地转动着把手,一只脚蹬在墙上,嘴里还塞着半块糕点。

“他们难道不在喝茶时提供点心吗?”

她转过身,糕点从张开的嘴里掉落。“父亲!”

两星期来她很少见到父亲。他最近总是待在书房里,读着卷轴,深锁眉头,要么就是和鲁温学士低声谈论什么事。事情想来不轻。今天他看上去也很疲惫,不过仍然向她微笑。

“当你集中精力于不发出咀嚼声时,用点心是种折磨。”艾莉亚承认。这个星期,茉丹修女两度因此训斥她。

“这样的话,我们最好换掉你的早餐。来吧,跟我走。”

她想不出什么推托的理由,顺从地随父亲离开。她原以为自己得小跑才跟得上父亲的大步,但他主动放慢了步伐。他们走了好长的路。“你有想过为什么珊莎和维拉斯在这里结婚而非高庭吗?”

艾莉亚无言以对。不过她认为这是提利尔家存心的侵扰。

“当我蒙受七神祝福,在奔流城的圣堂与你母亲成婚时,你母亲并不是唯一一位新娘。你从未与莱莎姨妈见过面。”

“母亲不太说起她。”

“太阳与月亮也不尽相同。”他解释,艾莉亚可以听出父亲话里有话,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心甘情愿接受命运。

“她们就此分离,一个北上北境,一个东去谷地。自此以后,姐妹俩再未回到故乡。想想看:你母亲生下罗柏后,她就没有回过奔流城了。”

“这是条很长的路,得越过颈泽和其他天险。”

“确实如此。而去往高庭的路更长更远。”

“你是说珊莎再也不会回来了?”尽管高庭有数不清的比武大会和珍馐盛宴,珊莎或许也会思念临冬城。

“噢,当他们将我安葬在你祖父身边后,她会回来吊唁的。但她总会成长为一个儿女成群的女人。”

艾莉亚很不赞同这话。首先,她不喜欢听父亲谈论自己的葬礼。“但是珊莎已经长大了,成熟了,不然她怎么能嫁人呢?”

父亲摸了摸她的脸蛋,就在一个钟头前琼恩触碰过的地方。他仿佛也要道别。“成熟并不等同于长大,孩子。珊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也是。”

她没有注意他们走到了哪里,直到离开城堡,她才意识到他们绕着厨房走了个大圈。眼前是通往神木林的大门,缠绕着常春藤。父亲打开门锁,示意她先进去。她闻到松针和泥土的气息,令人安宁;她总是这么觉得。

“他们会在这里成婚。”

艾莉亚惊讶地转身。“不在圣堂吗?”这就是为什么她如此抗拒这场婚礼,她想:她不知道自己的婚礼是否也是同样光景。

“如果他们准备在圣堂成婚,我们都得前去高庭。不。这些树的历史比临冬城的城墙更久远,它们根深蒂固。就算城墙风化成灰,它们也会安然矗立。梅斯公爵和荆棘女王把轮宫拖过了半个维斯特洛,以便我们在这里举行婚仪。维拉斯不仅仅是与珊莎联姻——他更与北境联姻。”

艾莉亚不得不强行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罗柏有朝一日会继承临冬城,成为北境至高统治者。但她认为父亲不会喜欢这话。“可我也是北境的孩子。”她抗议。

“是的,我勇敢的小女孩。谁也不能质疑这个。”他将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不过,珊莎……珊莎更像你母亲。”艾莉亚自出生起就被迫不断与珊莎作比,她那优雅美丽的榜样姐姐……但在某些事情上她胜过珊莎——某些珍贵的、值得尊敬的品质——这想法真是前所未有。她反复思量在旧神的注视下更换斗篷具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她说:“你想提醒人们珊莎也是北境的孩子吗?是哪些人?为什么这突然变得这么重要?”

也许父亲近来骤然衰老是有原因的。她一心回避婚礼,也因此错过了这个。但父亲另起话头,答非所问:“我很抱歉把你嫁去那么远的地方,艾莉亚。我本希望你离家近些……也许去灰水望……”

琼恩离开后,临冬城就不是她的家了。“如果珊莎可以,我也一样。”她向他保证,比想象中更加坚定。

他叹了口气。“这或许是你们最后一次共聚一堂。你,珊莎,罗柏,布兰,瑞肯……”

“琼恩。”她替他说完。

“是的,还有琼恩。”父亲说这话时显得很哀伤。出于种种原因,艾莉亚知道父亲对琼恩的爱不逊于任何一个嫡生孩子,“你们两个见过面了?”艾莉亚僵住了。“别想着蒙我。我知道班扬昨晚抵达临冬城,我也清楚在见到琼恩之前,你是断不会去参加提利尔家的茶会的。”

诸神在上,父亲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所有事(而且她永远不会去茶会)。“我告诉他我要去多恩了。他说我很勇敢。”他说他会把崔斯丹·马泰尔的心挖出来。

“他说得没错。”父亲朝她微笑,这回是出自真心的喜悦,虽然其中仍夹杂着哀伤,“你是只勇敢的小狼。但是你必须记住我告诉你的话。高庭与阳戟城的关系并不……和平。记住,当朔雪降下,冷风吹起,独行狼死,群聚狼生。”

艾莉亚想起了母亲和素未谋面的远在鹰巢城的姨妈。她们是鳟鱼。我们同是奔狼,她坚定地想。珊莎虽然一向与她疏远,但她是她的族人,正如琼恩是她的族人。你无法选择自己的族群;你唯一能做的只是拱卫它的平安。“我记住了,父亲。我保证。”

VII

那晚琼恩告诉她:你错了。关于什么?她喃喃询问他。在另一段人生中我仍然是你的,他起誓。而她没有反驳——她不能。当他的吻落在她唇上时,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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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鉴于译者对阿特伍德了解有限,不清楚此句是否有中文官方译本,故此句为自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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