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沉

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

【无授翻】离恨/Reunion.

Chapter 3

I

艾莉亚的身体渐有起色,但恢复得远不如她预期的快。她觉得自己被关在琼恩的卧室里腐烂。如果逃离布拉佛斯时带上几张脸就好了,这样她便可以来去自如,至少能在戴维不在时离开房间,尽管这些天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

她打算自己制作几张脸。临冬城外有不计其数的尸体等待焚烧,不断恶化的天气延缓了它们的腐烂速度。但她最终没有那么做。她不能那样亵渎它们……再说,尸体突然失去脸皮总会引发怀疑,且如果有人看到他们死去的兄弟姐妹四处游荡可不是件妙事。

最后,她屈服于现实,只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城堡。琼恩另外添了张小床,与她睡在一起。幸运的是他像小时候那样,晚上睡得很沉。她可以借此机会轻松地溜出去。

琼恩没有收走缝衣针,几乎每个晚上她都偷偷去往神木林,在心树静静的凝视下练习水之舞,有时候她会错以为那是父亲在看她,就像曾经他站在连接主堡的密闭桥梁上看她训练一样。

最初,练习进展缓慢。她的动作笨拙、迟滞,稍一用力腹部便隐隐作痛。这种练习方式很容易使她的伤口再次开裂。但她逐渐恢复了平衡与优雅,这还完全无法与敌人搏击,但至少她在努力追赶。

每个晚上,她都会选择不同的路回卧室,并在途中重温军械库、墓窖和布兰坠落的那座残塔。物换星移几度秋,临冬城已不是她小时候的模样。但那些记忆却如此鲜活熟悉,她又如何能遗忘?

琼恩曾经背着众人,在首堡外的庭院里指导她射箭和击剑……她射中靶心时罗柏惊讶的表情……她和布兰攀爬,和珊莎争吵,还帮助小瑞肯骑上他的小马驹……她是那么、那么思念未经乱离时的安逸生活,为此她永远不会原谅劳勃·拜拉席恩毁了它。

他在她还没开始列名单时就死了。真可惜。

无论她在深夜游荡到哪里,城堡守卫都一无所知。他们可说是极不称职。如果他们始终没有发觉她的秘密活动,艾莉亚打算认真和琼恩谈谈这件事。不过,她得在离开之前再提起。

昨晚,她在回主堡时有了一个有趣的发现。她很想仔细看一看——当她经过守卫室时,地牢上方的小窗里,火红头发一闪而过。

幸运的是琼恩花费了大量时间与谷地骑士周旋,因为他们在久候无战后急切地想要南归。她哥哥为她成天一人待在卧室里闲闲无事深感歉意,并向她保证他会在处理完一应事务后尽快回来。

艾莉亚觉得自己是个让人失望且难以理解的妹妹。但无论如何,琼恩都不会怀疑她。这不是他的天性。

琼恩离开后不久,艾莉亚悄悄推开沉重的木门。她有些惊讶地发现戴维随她哥哥一同离开了。不过这样更好,她能更顺利地实行计划。

确定室外空无一人后,她悄悄溜进了珊莎侍女的卧室,很快换上了一件朴素的裙服,外罩带兜帽的厚重斗篷。她并不重视乔装,在迄今为止的深夜活动中,她没有在城堡内看到任何一张熟悉的脸。除此之外,艾莉亚在布拉佛斯学到的重要一课是,贵族通常不会关心下人的长相。她只需作仆役打扮,就会湮没在人海里。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军械库,同时低着头,以防被他人认出。在守卫室入口,她抓起一个空篮子,倒掉里面的雪。一进屋,她就开始捡换下的马裤和外衣,装作在收拾待洗衣物。或许有人会怀疑为何一个年轻女孩出现在男人的房间里,但她无须担心——四下静无一人。

在楼梯底部,她遇到了第一个障碍:值班守卫。她不能杀他,因为他效忠于她的家族,两手清白,不该遭受如此厄运。她短暂地考虑过是否要引诱他,但她从未在布拉佛斯交际花手下深造,调情不是她的长项。她叹了口气,把衣物举得更高,然后大步上前。现在只能见机行事。

察觉到脚步声,守卫迅速转头。“谁在那儿?”他厉声问,覆盖着甲胄的手搭上剑柄。

“只是清洗衣物。”艾莉亚温顺地回答,仍然低着头,将脸遮掩在兜帽下。那人最好别记住她的模样。“珊莎小姐抱怨营房里男人的气味。”

“噢,没有人可以擅自靠近关押在这里的女士。只有狱——”他话还没说完,艾莉亚便抄起他腰部的锁链猛地一拉,他向前摔去。疾如鹿。她敏捷地绕到守卫身后,用持剑手抓起放在一旁的风灯砸向他的后脑,其力道足以将他击昏。

守卫的身体瘫软在地。艾莉亚不得不暂缓片刻以平复呼吸。即使是这样一场小搏斗也让她几乎脱力。几秒钟后,她的意识清醒过来,呼吸也再次平稳。她蹲在守卫身边,从他的腰带上取下沉重的钥匙环,又捡起风灯,步入黑暗的岩石地道。

在走廊尽头,一个来回踱步的修长影子被火把的光投映出来。

艾莉亚静静地走着,将身形隐藏在牢房的视线之外。

是她。是那个多年前她在树林里遇到的红袍女祭司。她名单上的诸多待死者之一。

“隐藏毫无意义。我知道你就在外面。”梅丽珊卓高声说,她的声音平稳自信。

艾莉亚走上前。红袍女眼中狂舞火焰的光芒一时攫住了她。

“千面的刺客。但你来找我时却不加乔装。这想必是私人恩怨。”梅丽珊卓站在牢房的后墙边,双手笼在猩红长袍的广袖中。

“你夺走了他。他是我最后的朋友。”艾莉亚嘶声说。她的手悄无声息地伸到裙褶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铁匠男孩早已三心二意。他想离开你加入无旗兄弟会。”梅丽珊卓如实相告,“但无论如何,一切都没有意义。如果你指控我犯下杀死那男孩的罪行,我很乐意告诉你,他还活着,并且健康。他逃走了,且如果他承袭了他父亲的德行,现在想必已经上过了君临一半的妓女。”

艾莉亚的手一动不动,难以置信。但这是千真万确的,她可以从这女人的眼睛里看出来。詹德利逃跑了,但他没有回到她身边。他不过是又一个离开她的人。

红袍女察觉到她的犹豫动摇,唇角浮出一丝胜利的微笑。艾莉亚摇摇头,逼迫自己全神贯注。“你真以为我相信你犯下的罪行只有詹德利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戴佛斯爵士为何如此恨你?”

这句话击中了梅丽珊卓,她不由得显现出一些隐藏的畏惧。“那是个失误。”她低声说。

艾莉亚置若罔闻,威胁地再上前一步。“我回来的时间不长,但黑白之院教导我要无时无刻观察一切。那位老人憎恶你。他希望你的命运比死亡更悲惨。虽然我对这位被称作‘洋葱骑士’的老人所知甚少,但他会公正地裁定每桩错误。所以,告诉我,你究竟犯下了什么不赦之恶,让这样的人恨你至此?”

艾莉亚将沉重的铁钥匙插进锁孔,然后走进牢房,反手掩上门。

梅丽珊卓向后退去,背部撞到了冰冷的石墙,尽力将身体缩起来。“你不明白。”她喃喃道,随后似乎找到了应对策略,挺起肩膀,双手提防地抬起,“你不会杀我的。大战在即,你哥哥需要我。你如果这样做,所有人都将遭受殃谴。”

艾莉亚靠近她,此时两人的距离不过数寸。“我不信任你。”

在女祭司退缩之前,艾莉亚从裙褶间抽出了几周前她偷出的学士用刀。她一度考虑过用缝衣针执行这项任务,但这把剑既长且重,难以藏在女式裙服里。而且她不希望北境人发觉有人用一把布拉佛斯剑战斗,这未免招人耳目。

当女祭司摔倒在地时,艾莉亚冲上前,用力捅刺她的身体。梅丽珊卓似乎已经听天由命,并不反抗。艾莉亚不在乎她作何反应,只是将剑刃拔出来、刺进去,如此反复。

最后,是守卫在走廊里的动静将她从狂怒中惊醒过来。艾莉亚用力眨眼,试图集中精力,屏住呼吸。她已经忘了杀人是多么耗费体力——尤其是在她这样的身体状况下。“Valar Morghulis. ”她轻声说,血淋淋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她匆匆在染血的衣服上擦了擦手,吃力地捡起牢房钥匙。她锁好铁栅门,在守卫苏醒之前将钥匙环塞回他的口袋。

她没有再回头,踉跄着走上台阶,穿过寂静的营房。当她步入清冷的空气,她能看到千面之神在茫茫霜雾中朝她微笑。

她感觉到身侧那种拉伤般的疼痛,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她拼命拖着身体,穿过庭院,走进主堡。当她终于回到琼恩的卧室时,已经神志不清。

艾莉亚模糊地意识到应该清洗自己、隐藏行迹,但她已经精疲力竭。她倒在床上,坠入深沉黑暗。

II

“我相信您很清楚,陛下,凛冬已至。如果我们不尽快离开,大雪将会封山。您不能指望我们让妇孺保卫家园、抗击入侵者。”“青铜”约恩·罗伊斯坐在稍低的桌子前朗声道。

琼恩再次告诫自己保持耐心,尽管这已经越来越难。他们已经进行了数小时话题单调的争论,看样子还要持续下去。他从首席上站起来,抬起手,希望能更有力地表达观点。“我不会强迫你留下。归根结底,这取决于你和你部下如何选择。但是,我可以保证,长城外的威胁绝不是故事,那是真正存在的。我亲眼见过它们,并与之战斗。我也看到我的誓言兄弟被它们杀死。我们唯一的存活机会就是团结一致、共御外侮。冰天雪地不能阻止异鬼攀爬高山、摧毁你的家园和你珍视的一切。你想让局面发展至此吗?”

罗伊斯伯爵稳坐不动,音调渐扬:“口说无凭!”

许多领主发出表示同意的嘘声,并用手中半满的酒杯敲击长木桌。琼恩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但在喧闹声平息之前,大厅的门被砰地撞开了。两名守卫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其中一名低声对戴维说了些什么,男孩点点头,匆匆跑到他身边。琼恩看了戴佛斯一眼,随后背向人声沸沸的大厅,专注地看着他的侍从。

“陛下。”戴维急促地低语,“地牢里出了些乱子。您必须即刻前往。”

琼恩叹了口气,但还是站了起来,将自己的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以引起众人注意。“诸位大人,我很抱歉我得暂时离开。我承诺我们稍晚时会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在此之前,欢迎你们继续接受临冬城的款待。我妹妹珊莎会打点一切。”

大厅里再一次充满不满的嗡嗡声,但琼恩别无选择,只得听之任之。他推开椅子,朝戴佛斯和托蒙德点点头,三人跟随戴维离开。

他们迅速穿过庭院,新雪在靴子沉重的踩踏下咯吱作响。“怎么了?”琼恩问,同时做好了应对准备。

“我们也不清楚,陛下。”一名守卫颤抖着声音回答。四周霜雾濛濛,院子里堆满了白港运来的物资。他停下来,为国王打开守卫室的门,随后续道,“弗农去地牢换班,结果发现瑞格昏倒在地,而那女祭司……”

“她逃跑了?”琼恩厉声问,发觉戴佛斯在他身边绷紧了身体。

“不,陛下。”另一名守卫弗农冷静地回答。但在琼恩追问之前,他们走到了楼梯底部。

房间里到处都是脏衣服,一个年轻女仆蹲在桌子旁边,用一块沾血的布巾捂住一个守卫的头。此人想必就是瑞格。他俯身询问他:“你看清楚是谁干的了吗?”

年轻人畏缩了。“抱歉,陛下。她动作太快了,就像个幽灵。”

托蒙德在他身后大笑。“你被一个女孩偷袭了,是吗?那她有没有割走你的老二呢?”

琼恩抬手示意他的朋友安静,他察觉到走廊尽头的牢房传来阵阵轻微细语。

琼恩站起来,示意戴维和两名守卫在门口等待,托蒙德和戴佛斯则继续跟着他。他们越往里走,血腥气就越重,直到琼恩几乎能尝出血的味道。当他走近牢房时,他发现锁孔上挂着把铁钥匙,卡利学士正在里面忙活,一个纤细的身体倒卧血泊。“诸神啊。”琼恩喃喃道,用衣袖掩住鼻子。

“噢,我不能说我很遗憾她死了。”戴佛斯评论,越过学士的肩膀估量红袍女的受伤程度。

“她没有死。”卡利学士继续察看女祭司,他的话震惊了所有人,“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无法承受这样大量的失血,但她想必使用了某种法术——我得说,这是我前所未见的——来维持生命。”

“圣母慈悲。”戴佛斯低声道。就连托蒙德也像是见了鬼。

琼恩一恢复镇定,就跪在学士身边,亲自检查红袍女的伤势。“她被刺伤了,不止一次。这是私人恩怨……为发泄愤怒。”

琼恩的胃缩紧了,他清楚地记起自己被刺杀时的情景。

“噢,还有。”卡利学士补充,“无论凶手是谁,他都使用了我的手术刀。一周前我发现它不见了,而现在它被丢在她身边的血泊里。”

“谁会报复这老婆娘呢?难道她还没把违逆她的北境人烧光吗?”托蒙德问。

琼恩下意识地看向戴佛斯,他注意到学士也这么做了。

戴佛斯爵士瞥了他们一眼,冷笑道:“我一整天都随侍在您身旁,陛下。不过,您没想错,我的确想看到这女巫死。所以无论是谁杀了她,我都由衷地表示感谢。”

琼恩叹了口气,颇感棘手。城堡人手本就不足,更别说他还需要所有人争分夺秒地备战,他们没有多余的精力寻找潜藏的凶手。他只能祈祷这种事不要有二例,除此之外他们无能为力。

琼恩站起来,吩咐走廊上的守卫:“弗农,你带梅丽珊卓女士去学士塔,她需要进一步的治疗。守卫轮换上岗,确保她不会再被袭击。”他可以感觉到戴佛斯在他身边几欲抗议,于是补充,“她的体力恢复到能够旅行时,就将她逐出北境。我欠她的债已经还清。”

守卫向他致意,随后抬着梅丽珊卓匆匆离开牢房,学士紧紧地跟在后面。

牢房里的人一散,托蒙德便蹲下去检查房间外的地面。

“有血脚印。我们或许可以找到凶手。”这个高大的男人告诉他。

这时,戴维从门厅里冲下来:“陛下!外面的雪地上有血脚印!它们往主堡去了。”

琼恩的心跳遽然停止。

艾莉亚。

他想起梅丽珊卓的伤口……肚腹上的刺伤。他妹妹有危险。

琼恩来不及解释,便冲出牢房奔向自己的卧室。他听到托蒙德和戴佛斯在身后叫他,但他们的担忧与他可能看到的景象相比无关紧要。

他大步踏上去往书房的台阶,撞开门,看到他的小妹一动不动地脸朝下倒在床上。

“艾莉亚!”琼恩哭了。他冲到她身边,把她抱起来。她深色羊毛裙服的前襟被血浸透了。他把她揽在怀里,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抚摸她的脸颊。她的眼睛睁开了,朝他失神地眨了眨。

他转向站在门口的人。“去叫卡利学士。快。”

艾莉亚的目光立刻清醒了。她推开他,颤巍巍地站起来。琼恩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被搞糊涂了。

艾莉亚转向戴佛斯和托蒙德——这两人看起来和琼恩一样困惑:“不用了,我没有大碍。”

戴佛斯犹豫地指出:“但你浑身是血,小姐。”

艾莉亚看了看她的脏衣服,咒骂了一声。“这不是我的血。”

戴佛斯看上去仍然困惑不解,但托蒙德再次大笑起来。“艾莉亚,是吗?所以这就是你一直藏着掖着不让我们见到的妹妹,雪诺?你妹妹性烈如火啊,她会是个很勇敢的野人。”

艾莉亚顺从地回到哥哥身边,愧疚地看着他,就像她小时候偷偷练剑被母亲抓到那样。

琼恩叹了口气。“离开我们,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他吩咐道,两人点点头。

他们走出房间后,琼恩听到托蒙德响雷般的笑声在大厅里回荡。

当门在他们身后砰地关上,他站在那里,伸手握住妹妹的手。“究竟怎么了?”

她再次推开他,走到窗边的脸盆旁。他看着她把水倒在沾满血污的手上,用力地擦洗。“我做事变得草率了,就是这样。”他听到她自言自语。

“艾莉亚?”当她显然打定主意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时,琼恩开口。

他妹妹的肩膀绷紧了,但她随即呼了口气,转身直视他的眼睛。“你不知道我已经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孩,琼恩。”

“那么,我再次请求你向我解释。”琼恩无可掩饰地显露出一点沮丧。

艾莉亚又转过身,开始脱下脏衣服。

“梅丽珊卓对你做了什么,艾莉亚?”

她一言不发,继续忙活着,从地上捡起裙服和斗篷,将衣物放在壁炉前。他将语气放得更缓:“我没有对你做的事生气,小妹。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把一个人从我身边夺走了。他叫詹德利,是个来自跳蚤窝的铁匠。那时我只有他了。”

琼恩皱起眉头:“她杀了这个詹德利?”

“不。”艾莉亚怒道。她将衣裙团成一团塞进熊熊炉火,看着布料慢慢燃烧,“她只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了。”

琼恩只觉怒气往上冲。“所以你用偷来的刀刺了她几十次,直到牢房里血流成河?”

“你从未亲身经历过那一切,琼恩!”艾莉亚猛地转过身,脸被愤怒和痛苦扭曲了。琼恩不由得后退一步,“当父亲的头掉落在贝勒大圣堂的高台上时,你未曾听到人群欢呼。当红色婚礼上乱臣贼子亵渎罗柏的尸体时,你未曾听到惨叫哀哭。我那时还是个小女孩,却失去了一切。我为了生存想尽办法。我为那些背叛了我们家族的小人列了一张死亡名单。我发誓要亲手杀死名单上的每个人。自从尤伦带我逃离君临,詹德利就一直陪伴着我。对我来说,他就像另一位兄长。所以当那红袍女为一己之私夺走他时,噢,没错,她也被我加入了名单。”

琼恩看到妹妹眼里闪着泪花。他上前一步,抬手安抚她:“小狼,我——”

“不,琼恩。你永远不可能真正明白。”

琼恩紧紧地握住妹妹的双肩,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你说得没错。我永远不会完全明白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明白复仇的滋味,也许可以称之为正义。”琼恩叹了口气,牵着她坐到床边。他揽着她,另一手抓起一条毛皮毯子裹住她的肩膀。艾莉亚只穿着贴身衣物,此时想必冷得不行。

“我之前告诉你我死过一次……事情远不仅此。我是被我的守夜人兄弟刺杀的。”琼恩看到妹妹的脸再次因为愤怒扭曲,他很快说下去,“在死而复生后,我寻求了我的正义。我吊死了所有参与者,其中一个还只是半大男孩。即使是珊莎也亲自复仇,杀死了虐待她的人。但我向你保证,这于事无补。逝者长眠,而我们心中的空洞永远无法完满。”

琼恩看得出妹妹听进了他的话。她明白他是发自内心的。他再问:“你准备杀死你名单上的所有人吗?”

艾莉亚的目光闪了闪,她很快作出了回答。

“是的。”她看向别处,“或许……我也不清楚。”

他们静静地坐了片刻,试图理清思绪。

“几年来,我心中所想唯有复仇。”最后她说,“尽管这于事无补,我很清楚这一点。但这是我训练数年的唯一动力。”

“训练?”琼恩问。

艾莉亚点点头。“我丢下猎狗后,终于能够自由地选择自己想去的地方。我想过北上长城,但是我害怕……害怕你在知道我做过什么事之后就不要我了。相反,我偶然登上了去往布拉佛斯的商船,最后到了黑白之院。”

“黑白之院?我对这个地方有所耳闻。那里不是——”

“那里是训练无面者的地方,没错。”艾莉亚打断他,往毯子下缩了缩,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我不是他们的一员。因为我无法忘记我是谁。但我还是学到了很多。”

琼恩思绪混乱。他想起他们重逢以来的每一次接触,一切都情有可原。“所以那些无面者现在在追杀你吗?”

艾莉亚做了个鬼脸。“我想是的。我不确定他们是否在布拉佛斯就开始跟踪我,但他们不会对泄密者太仁慈。”

琼恩的手下意识地伸向她的小腹,轻抚着毛毯下将要愈合的伤口。“训练有素的刺客难道没有更利落、更高效的杀人方法吗?”

艾莉亚抿住苦笑。“他们随心所欲地以最便利的方式杀人,并且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琼恩咽了口唾沫,喉头因为担忧绷紧了。“他们不会找到你的。”

艾莉亚翻了个白眼,从床边站起来,朝窗户走去。“他们当然会。我已经犯了太多失误。”

琼恩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玻璃上的倒影。“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在凛冬独自一人躲进森林?你还很虚弱,与一个女人搏斗便足以让你昏倒。你怎么能认为自己能在一群冷血杀手的围捕下逃脱?”

“你怎么还为我着想?”她的身体因为抽泣剧烈颤抖,“在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事——这些事甚至不及我做过的可鄙行为的一半——在这之后,你怎么还会想要我呢?”

“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我都不会不要你,艾莉亚。”琼恩转身面对她,将她的头揽到胸口,下巴搁在她头顶,像小时候那样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等待她的哭泣停歇,“我不会因为你做过的任何事生气,小狼。”他温柔地低语,“我为你还活着并且回到我身边感激诸神。唯一让我气恼的是那时我不在你身边为你分忧解难。”

艾莉亚温顺地倚在他怀里,试图镇静下来。静如水。

恐惧比利剑更加伤人。

她想,这或许是她第一次真正明白西利欧话里的深意。

最后,她抬起头看着琼恩那双深沉、忧虑的眼睛。“我会留下来的。”她轻声对他说。

从现在起。她在心里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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